他只是一位普通的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但在省市医药界,他却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医药行业人士评价他“骨头很硬”;制假售假的药厂、药店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不少消费者则将他奉为假药的克星和健康的“保护神”。近日,本报独家采访了这位小有名气的人,了解到许多感人肺腑的故事。
柴胡,何方人氏?省中医药协会的工作人员,外加《陕西医药健康报》主管投诉工作的编辑记者。对“柴胡”这一个名字,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些制售假药的厂商。
无论何时,只要柴胡走进那些“心怀鬼胎”的药店,就会让对方上上下下如临大敌,该收拾的收拾,该隐藏的隐藏。更有甚者,门面经理安排专人负责“盯”柴胡,若有“失职”,视药店受损情况,当事人轻则挨批,重则扣奖金。经过一次次地折腾,柴胡“荣登”了许多药店的“黑名单”。偏偏10年打击假药的经历使得柴胡早就养成了逢药店必进的习惯,哪怕是节假日休息也无例外。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百分之七八十的药店都采取了一项非常措施:只要柴胡进店,就要盯死他!于是,一声“柴胡来了!”已经比任何警报都让售假的药店心惊胆战。
举个例子吧。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柴胡到一家商场给自己买了套冬装,整了好大一个包。柴胡拎着这个包,一转身就进了隔壁一家药店。不知是柴胡的行动有点突然还是这个包太扎眼吸引了柜台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反正这一次没有人意识到柴胡来了,结果一种本该撤柜的充当药品的保健品被抓了个正着。事后听说当班的工作人员每人被扣奖金50元。
盛名也给柴胡带来不少麻烦。很多被柴胡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售假药店干脆用不卖给他药的方法阻止调查取证,柴胡就请人当“托”,帮自己买药、拿发票。一些售假药店一看这根本没用,就琢磨起其他办法来,于是歪招狠招损招迭出。
2003年的春节,对柴胡来说无疑是他度过的最特殊的一个春节。年三十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只大花圈摆放在他租住的房子外,这还不够,花圈上醒目地写着:“我的损失谁来还,让你年年不好过。”。
柴胡心里十分明白,这是省内一家地下药厂干的。就在当年,汉中发现了这家厂子生产的假药。制假者用自己凭空捏造出的批准文号,冠在自家生产的一种治疗骨质增生的膏药上,蒙骗伤害了很多消费者。接到举报后,柴胡立即赶到汉中,最终与药监局一起彻底打掉了假膏药。市场干净了,消费者的利益维护了,这家黑厂也一次“损失”了七八万元。于是,造假者怀恨在心,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对柴胡进行报复。
然而,出此损招的人错了。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从事医药打假10年来,被柴胡打掉的各种假药若要折合人民币,一些行家测算应该数以千万元计。为此柴胡遭到的谩骂、威胁、恐吓、殴打早就不计其数,常常有人打电话到柴胡的手机上,劈头就是一句:“哟,你还没死,你怎么还喘气呢!”更有甚者,雇凶跟踪、追打柴胡。据柴胡回忆,他前后被人追打过6次。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7年前。那年,柴胡到商洛调查一种既没有厂址又属过期出售的针剂时,被售假药店的人打断了左胳膊。回想起此事,柴胡说若是当时没有及时亮出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一次的经历,反倒让柴胡更加执著于医药打假。当然,也让他更加心细、成熟。
2002年,陕西医药市场一度颇为混乱,“藏汴肾宝”、“国金补肾胶囊”、“胃膜素胶囊”、“风湿灵片”之类的假药铺天盖地,严重危害了消费者的健康。这些假药完全盗用别人的生产批号,印在包装上的竟是根本不存在的厂址、根本打不通的电话,一时间真假难辨,真药在市场上反倒难以现身。
要从根本上遏制住假药泛滥的势头,没有第一手的材料和证据显然是不行的。2003年9月,柴胡只身从西安出发,先到河北、吉林、内蒙古,后折向青海,直至西藏,他边走边查,边查边打,漫长的调查取证持续了一个多月。在假源最凶的青海,柴胡得到了当地药监局的全力支持,他们协助柴胡寻找厂家,核实厂址,整理汇总书面材料,柴胡整整逗留了10天时间,完成了调查任务的一半以上。
此次征程,柴胡纵横5省区,行程2万多公里,查明了58家出现在陕西医药市场上的假药厂,同时核实了48家真正的药厂。格拉丹东药业有限公司等厂家都为柴胡出具了相关的书面证明,验证自己从未生产过陕西省药材市场上出现的冠以自己厂名的假药。回到西安后,柴胡将调查证实的58个假药伪造的厂名和48个真厂厂名全部在《陕西医药健康报》上公开报道。此举在陕西医药市场产生的震动不亚于一次小地震,众多的假冒伪劣药品纷纷撤柜,一些抱有侥幸心理的被有关部门一举查获,假冒药品被集中销毁。至此,陕西医药市场假药一度泛滥的局面得到一定效果控制,柴胡历尽千辛万苦采集到的证据发挥了公认的巨大的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不受或少受到制假药厂的干扰,柴胡这次历时月余的跨省大行动自始至终都是保密的,连最亲密的朋友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当柴胡返回西安后,朋友们才知道他“失踪”的原因,他们告诉柴胡,这一个月里西安制假售假的药厂药店都奔走相告,柴胡不在真是轻松多了!
有人打假是为了索赔致富,有人打假却是为了一种理想,一种追求。柴胡对朋友说过:“要是想靠打假药来致富的线月,陕西一家地下药厂盗用贵州一家药厂的批准文号大量生产“小儿感冒口服液”。柴胡接到举报后立即介入调查。久闻柴胡大名的那家黑厂想方设法找到他,恳求高抬贵手:“你别再管了,你给我账号,随你开个价,要多少给你多少,只要你以后别再管我们就是了!”对方原以为这一招十有八九会奏效,不想被柴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还不死心,又赶忙送来13万元现金,条件仍是要他放弃调查,不再“出声”,还是被柴胡严词拒绝。
10年来,为了净化药材市场,柴胡付出的努力远非常人所能及。不说别的,柴胡的电话费每个月都七八百元,最高一个月高达1300元。采访期间,记者发现柴胡曾在1个小时里接了16个电话,除两个为朋友所打外,其余都与打击假药有关,消费者的、药店的、厂家的、工商或药监机关的,不一而足。柴胡说像这样的电话他平均每天都至少要接六七十个。
这么多年打击假药的非凡经历,见惯了种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看惯了种种猥琐丑恶的嘴脸,柴胡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在柴胡身边始终不乏理解支持者。
在柴胡租住的一间小房中,床头挂着一副颇有功底、经过装裱的书法作品———“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是一位退休老中医送给他的,柴胡曾经费尽周折帮助那位老中医退回了一份价值不菲的假药,老人感激柴胡的热心和正直,于是写下这副对联送与柴胡。
2002年,北京同仁堂生产的腹泻药在陕西被大量造假,柴胡为打掉这批假药,遭到了打假生涯中的第四次被追打,但最终最大限度地为同仁堂减少了损失。得知柴胡被打的消息,同仁堂驻西安负责人特意打来电话:“我不是什么大领导,给不了你实在的东西,我只能说很感谢你,假如没有你,还不知道要蒙受多少损失呢!”中药集团质检处的一位主任已离不开柴胡的帮助了,要是柴胡一个月不打电话给他,他非得找上门来不可。去年“非典”时期,柴胡因为查一种治疗皮肤病的假药在大雁塔又遭人追打,第二天起,就有关心他的人为他义务当起“保镖”。
最让柴胡难忘的是,2003年8月中旬,陕西医药市场出现了大量假冒河北安国药业集团生产的“泌尿宁颗粒”,为打掉大批量的假药,柴胡决定亲自奔赴安国市调查取证。硬座列车上坐了整整20个小时,紧接着又在闷热难耐的长途班车上颠簸了七八个小时。当疲乏不堪、整个衣裳被汗水浸透的柴胡出现在安国市药监分局局长的面前时,这位分局成立以来第一位女局长禁不住热泪直流:“想不到你们陕西人这么能吃苦。我请你,先吃饭休息,然后我带你去打假!”有了局长的支持帮助,涉及的12种假药被一举解决。《燕赵都市报》在之后的9月15日用一个版报道了柴胡的河北之行,而那位至今仍在任的女局长也成了柴胡的老朋友。
柴胡的实习生说第一次见到老师觉得他不苟言笑,相当严厉,但很快就发现老师不仅常露笑容,而且幽默风趣。实习生的感觉没错,只有那些制假造假的药厂药店才视他为肉中刺。
为了保护家人,柴胡至今向亲人们隐瞒着自己的工作。左臂被打骨折的那次,柴胡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没有一点亲属陪伴,只有朋友们得知后纷纷赶去看望他。每到这时他的心里也充满矛盾。但为了不让家人担惊受怕,更为了他们不受到威胁,柴胡还是决心一个人承担。至今,柴胡仍是孑然一身,这位“快乐的单身汉”坦诚地和记者说:“一方面,咱的工作比较特殊,弄不好会拖累别人。另一方面,只有单身才能让我无所顾忌地开展工作,没有人拖后腿呀。”不过,即使男儿也有泪轻弹的时候。柴胡私下和记者说,他也有软弱的一面,在十分艰难的时候,他暗地里曾哭过许多次。
柴胡的朋友们不止一次地劝告:“你在《陕西医药健康报》主管消费者投诉,一般性地调查一下就可以了,市场监督就别弄了,安安分分地领工资不行吗?”柴胡不以为然:你不管我不管,这医药市场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记者问及医药打假有无穷期时,柴胡毫不含糊地说:“我绝不会放弃,不仅要坚持打假,而且要打到制假售假者的痛处。至于我准备干到何时,这么说吧,一直到自己老了力不从心为止!”(文中柴胡为化名)